“沈千秋，你竟然敢来！”
何应龙脸色阴鸷地呵斥道，打断了后方的议论声。
看着眼前昂扬而立，云淡风轻，前几天更是险些让他的丧命的沈千秋，他恨不得扑上去将对方撕碎。
但他并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，只是出言怒斥。
“哦？我为什么不能来？难道这里是龙潭虎穴？”沈千秋扫了何应龙一眼，便将目光转身人群后的山庄门楣，眼底依稀流露出一丝追忆。
鸣柳山庄，或者说曾经的归云别苑，是宗门设于山下的一处别业，他也曾来过几次。
一别经年，恍若隔世，现在已经彻底变了模样。
可耳边传来的聒噪话音却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“为什么不能来？沈千秋你还真是胆大包天，难道你不知道少帅今天将下榻鸣柳山庄？”见沈千秋向他看来，何应龙仍是有恃无恐道。
“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，地狱无门你自来，竟敢如此不将少帅放在眼里，惹怒了少帅，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？”
沈千秋嘴角扬起一丝怪异的笑容，“不知道，不如你来告诉我如何？”
“你……”何应龙语塞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。
现在他们连少帅长什么样，什么脾性都还一无所知，更遑论去忖度少帅会如何处置沈千秋。
可是，就这么让沈千秋在他们面前肆无忌惮地耀武扬威，何应龙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。
“看来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，就凭你近段时间的为非作歹，草菅人命，你认为少帅会坐视不理？等着吧，到时候有你好看的。”
不料何应龙话刚说完，一声凄厉的怒吼震动四周。
“沈千秋，我儿子是不是你杀的？”
余音袅袅，悲从中来。
若是换个场合，或许可让人感同身受，闻之落泪。
沈千秋循声望去，入目的是一个神情憔悴的中年人。
突遭丧子之痛，几夜无眠的江裕丰，此时双眼血丝密布，面对着杀子仇人，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悲愤，越众而出，声指沈千秋。
在他后方，面无表情的苏庆方，咬牙切齿的杨淼，脸色阴沉的李蓉，以及那些同样遭受打击的家族，无不是死死地盯着沈千秋。
更有不少人或是情绪被江裕丰带动，或是自认有所倚仗，亦或是出于仇视，纷纷出言声讨，细数沈千秋近些日子来的残暴行径。
“我大哥的坠楼身亡是不是你干的？”
“还有我父亲，他前天死于车祸，你承不承认是你做的？”
“你这个刽子手，屠夫，不得好死！”
“对，杀人偿命……”
七嘴八舌，气势汹汹。
一时间，立于人群外，显得势单力薄的沈千秋仿佛置身于唇枪舌剑之中，无从辩驳。
可……
“呵呵。”
一声突兀的轻笑传来，顿时让嘈杂的议论声渐渐沉寂下去。
现场，再度变得鸦雀无声起来。
更有些胆小怕事的无关者，眼看局势恶化，已经悄悄向后退去，以此表明立场，明哲保身。
看着眼前这些片刻前还义愤填膺的嘴脸，沈千秋嘴角仅有的一点笑意也随之消失不见，四周似凭空升起一股寒意。
“十年前，归云宗弟子梁仁杰，陈世昌，苗启祥，丁兰，林长河等共计二十七人接连死于非命，头颅皆被割下，献与王家，是不是你江家所为？”
“归云宗外执事伍运志，腾云商城幕后老板，半夜被人从楼上推下，却被认定为自杀，后商城被贱价收购，是不是你吴家一手策划？”
“归云宗出师弟子邱翎，年过半百，本该含饴弄孙，安度晚年，在接孙儿放学时却意外殁于一场车祸，只因他是祥云集团的董事长，是不是你夏家做的？”
一番话后，沈千秋目光扫过面前这些人，“现在，你们跟我说杀人偿命？”
自古，杀人偿命，天经地义。
可，那一个个枉死的人，该用谁的命来偿，那一缕缕屈死的亡魂，又该用谁的罪来赎？
冤有头，债有主。
他，还是太仁慈了。
咔咔咔~~~
每每念及，那些本对海城世家秋毫无犯，却因对方的贪欲而无辜死去的人，沈千秋的情绪，都会出现那么一瞬间的失控。
譬如现在。
体内一息之力微泄，身下那片厚实的花岗岩地面，立即绽开无数细密的裂纹，以他为中心，化为一张巨大的蛛网，绵延至这些世家名门的脚下。
这……
还是正常人能做出的事情吗？
所有人，都惊得往后退去，远离原地。
那一张蛛网般的细密裂纹，就像一方雷池，让人不敢稍越半步。
“你们说，你们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里，是因为我太仁慈了？还是以为，我不敢杀你们？”
沈千秋眯眼看着一张张神色惊惶，却又隐含仇恨的脸，忽然轻笑起来。
“看起来，你们都很想要我的命啊。”
“那么，我就站在这里，你们，谁来取？”
现场，无一人敢动，无人敢应声。
甚至，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谨慎起来。
因为，在这一刻，沈千秋的气场，似乎达到了巅峰。
以至于，一眼望来。
任何目光，都随之闪躲一旁。
纵然是自以为有恃无恐的何应龙，也在这一刻选择了避其锋芒，不敢直视。
然而，一道厚重的引擎声，打破了此间几近凝固的气氛。
一辆军绿色的吉普，穿过两排高高的枫树，沿着笔直的道路径直驶来。
片刻间，就几乎到了眼前。
所有人的目光，不由自主地被吸摄过去。
军绿，吉普，车牌白底红头。
难道，少帅到了？
在场之人，脸色瞬间数变，但最后，都整齐划一地定格在惊喜交加的表情上。
车刚挺稳，便从车上下来一名气势雄浑，不怒自威的中年军官，一身笔挺的墨绿军礼服，肩扛四星一穗，胸口一大块五彩斑斓的“资历章”，代表着这位将帅级高官非同寻常的履历。
中年军官看着面前挡住去路的人群，剑眉不由一皱。
他的出现，瞬间便成了现场唯一的焦点。
“咦，怎么是位中年军官，传闻少帅不是很年轻吗？”
“传闻就是传闻，当得了真？四星一穗，不是少帅还能有谁？”
“那就是少帅，准没错！”
一阵惊疑的悄声议论中，欣喜若狂的何应龙已经一马当先，急匆匆地绕过沈千秋向直奔中年将军。
而在他身后，那些早已等候多时的人，也不约而同地紧跟上脚步，簇拥上去。
一时间，人头攒动，争先恐后。
徒留原地的沈千秋，就像是一个被人遗忘了似的，无关紧要的存在。
也不知道何应龙身上还带着伤，如何跑得这般迅捷，在他的带领下，众人随波逐流。
很快，一群人蜂拥而至。
中年将军的随身警卫如临大敌，刚欲喝止拦截，便被他伸手制止了。
“少帅，您可算来了！”何应龙惊喜不已地问候道。
中年将军皱了皱眉，可似乎却并未急于开口。
许是觉察到这个细微表情，何应龙急忙补充道，“对不起，忘了自我介绍，我是何家何应龙，特地等候在此，谨代表海城各大家族以及京城王家迎接您的到来，欢迎您莅临海城。”
“欢迎少帅莅临海城。”后面，众人也纷纷附和。
在许多人看来，能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这位传说中的风云人物，已是他们莫大的荣幸。
如果少帅能和他们攀上一星半点的关系，那更是足以是光耀门楣。
以至于，自报家门的人也不在少数。
现场，一度嘈杂得像街边的菜市场，令得中年将军的眉宇拧成了川字。
显然，心中已经大感不悦。
见此情形，所有人心里一跳，十分识趣地闭了嘴，不敢再多说一句。
四周再度变得鸦雀无声。
中年将军环顾一周，似乎明白了什么，忽然咧嘴笑了笑。
这个笑容，顿时让周围的一众权贵心弦紧绷起来。
“你们，以为我是少帅？”中年将军道，嗓音浑厚，中气十足。
众人：“？？？”
然而，不等他们稍加思索，中年将军已经摇着头再度开口，“我不是少帅，我叫聂刚，是代表本地军方来迎接他的。”
一句话，顷刻间便让所有人陷入无比尴尬的境地。
闹了半天，竟然闹了个大乌龙。
反应过来后，何应龙有些急了，“您……您不会在跟我们开玩笑吧？您不是少帅，谁是少帅？”
他辛辛苦苦等了一上午，好不容易等人来了，竟然还认错了人？
这要是传出去，岂不是成了笑话？
何应龙一时间实在无法接受。
而且事情要是搞砸了，不仅有可能让少帅对他印象不佳，还要迎接来自王家的怒火，他何应龙吃不了兜着走。
这时，中年将军似有所觉，视线忽然越过人群，看到前方沈千秋投来的那道目光，心中一阵惊异。
然而，下一刻，沈千秋经收回目光，回身向山庄内走去。
门口岗哨，竟无一人上前拦截。
甚至，纷纷挺胸收腹，眼中带着狂热与崇敬向他行军礼，目送他逐渐远去。
而这一幕，背对着沈千秋的一众海城权贵，无一得见。
中年将军皱了皱眉头，接着一声微哼。
“少帅已经到了，我去见见，你们让开！”
中年将军撂下一句话，伸手拨开人群，疾步跟了上去。
身后，众人早已呆若木鸡，不知所措。